转角商店

      钟楼南边饮食街口东北转角有家商店。因为恰好在转角处,小城人都称之为“转角商店”。
      转角商店地形很不规则,依势取势,随曲就弯。说是一间门面大小,但实际上实用面积并不怎么大,也不够宽敞:进门迎面是半人高的柜台,长两米多一点儿,侧面留一条狭窄的过道;柜台后面,沿墙壁是一排木质架子,上面摆着烟酒等物品。人站在柜台和架子之间,有点挤。
      ——转角商店曲里拐弯的,给人有一种逼仄但幽深的感觉。
      这个商店很有些年头了。2001年我住在钟楼南边的时候,这家商店就在了好些年了。
      老板夫妇当时四十多年纪,俩人整天在商店里忙活:男的一大早起来开门清扫,然后女的来看店,他去批发市场进货。
      他打扫卫生很细致,店里面清扫完毕,还要把沿店门口的街道扫得干干净净的。他进货回来,把垃圾分在一边,扔到不远处的垃圾箱,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      我那时候正年轻,玩性大。经常晚上跟人坐在街道路灯底下大声谝闲传,或者跟人在门口玩一块钱的麻将。不管弄啥,其实都是为了打发时间,非要熬到十一点过后,然后一起去吃个刀削面。
      刀削面是个夜摊儿,正好在转角商店门前的电线杆底下——倚着电线杆支了一个炉子,一个简易案板,四五张可以随意支开合上的饭桌。刀削面是小伙儿兄弟俩:哥哥负责操作,弟弟打下手,连带招呼客人收拾碗筷擦拭桌子。
      这个摊子啥时候摆出来的我们没注意,好像是忽然之间就有了个夜摊。大家玩结束了,就顺便溜达几步过来吃点东西。——那时候,好像不熬到这个点回家不行,不吃点东西再回家也不行。于是,就跟刀削面老板俩熟悉了,跟转角商店老板也熟悉了。
      那一天去转角商店灌醋,跟老板夫妇谈到摆摊的哥俩儿。
      “南街村的,父母都不在了。他哥拉扯着他弟弟,他弟弟还在上学呢。也是实在逼得没办法了,就想来这里晚上摆个摊儿,咋都要叫他弟把学上完呢。”
      老板人很和气,跟人说话就像女人一样,喜欢拍拍打打的。他拍一下我的胳膊说,
      “电是从我这里接的,娃要给钱呢,咱还能要娃的钱么?”
       从那以后,我来吃饭的时候,商店老板也时常跟大家聊天。
      夏天晚上来吃面的,多是光着膀子,穿着拖鞋,短袖搭在肩膀上。商店老板总是那一身整整齐齐的深色制服短袖,还要细致地扎在皮带里。
      夜摊儿上没菜,大家就跟商店老板要啤酒。吃着喝着吹着,直到蒸闷的夜风里有了一丝凉意,这才鸟散而去。
      那时候,商店老板的俩孩子还小,丫头大,也才读小学,长得机灵可爱,一张小嘴像花瓣一样。她时常放学回来帮父母忙活,给人取个货物啦,扫个地啦。大家都夸老板夫妻有福,得了个懂事的小棉袄。
      “唉,还有个不省事的皮夹克呢。”老板有时候也跟大家开玩笑,这时候那张脸就调皮地挤成了一团:到底是心满意足呢,还是故作苦楚呢?谁也说不清。
      2005年我搬了家,到现在已经16年了。偶尔路过那里,商店还是那个模样:没有扩大,没有装修;好像连货物的摆放次序都没有变化。甚至,老板的穿着也没变化:夏天是扎在裤子里的深色短袖,春秋季是平常但很整洁的深色西装;只是,整齐密匝的平头上,头发灰白了。
      那天我从对面过的时候,看到他们夫妇在送一个抱小孩儿的年轻女子上车,——他们的女儿都有了孩子。他送娃走的时候,爬在车窗上依依不舍的样子,惹得我羡慕得不住地回头看。
      听旁边的商户说,转角商店老板夫妇就是凭着勤快和紧细,愣是把俩娃供出来了,儿子女儿都在西安工作了。娃们买房的时候,老两口一人给资助了20万,俩娃都有点不敢相信:自己的父母生活上那么抠的,一下子居然拿出了这么多钱。
      转角商店实在是一个不起眼的商店,不搞批发,只靠零售,他们愣是凭着细水长流精打细算,把个小日子过得不比别人差多少。
     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从这里走一回。每走一回,心里都在想着同样一个问题:人,有一千个想法,还不如有一个做法;做不了大事情,就安安宁宁做好小事情。也许生活不会像少数人那么风光,但一定比大多数人稳妥。

(作者简介:陈启,陕西西安人。乒乓球初级爱好者,写作初级爱好者。散文《吃麦饭》入编《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》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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