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古代王朝疆域最南之地——汉朝日南郡存废始末
自秦至清,中国共存在有2000年的封建帝国体制,在这期间,王朝疆域也在不断变化,边疆线随着王朝的兴衰而不断扩张与收缩,总体来说,古代中国的地缘矛盾主要是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部族之间的矛盾,但实际上帝国的南方边疆也并不一定稳固,那么2000多年来,帝国时期中国国土的最南端延伸到何处呢?可能很多人知道是在越南境内,这里曾经长期为中华郡县,即交趾嘛,但是,交趾的南面又是什么情况?
根据记载,中国古代曾经达到的最南端的疆域,是日南郡,其辖境在红河三角洲之南,一直到了越南中部(隋朝短暂到过越来南部),如图所示。
不过,日南郡的丢失非常早,交趾地区一直到五代十国乱世才分离出去,但日南郡在东汉时期就已经事实丧失,那这个处于最边疆的州郡,又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?
中原早在秦代就开始经略岭南地区,秦朝开拓岭南后,设置了南海、桂林、象郡三郡;秦末乱世时期,岭南地方官自立为南越国,不过,秦朝和南越国的南境,基本还在故九真郡地区,对于再南端的区域,也许有一定羁縻影响,但却未设置建制。
公元前111年,汉武帝攻击南越国,将其灭亡后分立南海、苍梧、合浦、郁林、交趾、九真、日南七郡;汉朝的扩张可不限于此,对于南越国附近的地区,汉朝也纳入疆域,比如海南岛,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载:元鼎六年(前111年),武帝再遣楼船将军杨仆自合浦、徐闻南入海,得大洲,元封元年(前110年)略以为儋耳、珠崖”。这是海南岛首次被并入中国版图。
日南郡也是如此,虽然无论是秦朝还是南越国对此都有一定的影响,但都没有正式纳为疆域,南越国时期,虽然也继续南进,但也只是设置了交趾和九真两郡而已,在日南郡地区没有建制,一直到汉武帝灭南越国后,才继续南下并在这里设置正式行政区划,这标志着这里正式被纳入帝国疆域。
旧南越国共七个郡,加上海南岛的珠崖和儋州两个郡,共岭南九郡,这九郡当中,交趾、九真、日南三郡位于今天的越南境内,古代我国典籍习惯通称“交趾地区”或“交趾三郡”,这其中日南郡在最南部,由于全境地处热带,一年有2个月时间太阳是从北面照射的,日影在南部,这是当时全国唯一一例,故曰“日南郡”。
日南郡相对于其它两郡,有其更特殊的地方:它位置在最南边,所以汉廷的开发程度和控制程度都是最低的。汉朝对南境大力开发,鼓励内陆移民过去拓殖,但日南郡的人口和其它两郡根本无法相比,《汉书》中记载了汉平帝元始二年 (公元2年) 的人口统计:交趾郡人口达74.6万,九真郡人口为16.6万,而日南郡人口非常少,仅有6.9万(在户居民,一般都是迁过去的汉人)。
而且,日南郡的民族成分也相当特殊,这里的主体民族既不是汉人,也不像其它岭南州郡一样是越人土著或汉越混杂,这里主要居民是:占人!
占人是个什么民族呢?这个民族现在还在,是越南的一个少数民族,占人是中南半岛很古老的一个民族,古代曾经越南中部和南部地区建立占婆国,古代该族群深受印度文化影响;这和深受中国影响的交趾、九真两地的越人土著有极大区别。对于中原管理者来说,此处人文风貌也是迥异,很多人根本不能接受土著的风俗,此偏远之处一般也没太多人愿意去,正好是犯人流放的好地方,东汉时期,日南郡是犯人的南方迁徙中心,根据记载,汉和帝时阴皇后二弟、汉安帝乳母与女婿樊严、侍中周广、虎贲中郎将谢恽等都曾流放至此。
“虽置郡县,而言语各异,重译乃通。人如禽兽,长幼无别。项髻徒跣,为髻于项上 也。以布贯头而著之。后颇徙中国罪人,使杂居其间,乃稍知言语,渐见礼化”——《后汉书.南蛮西南夷列传》
“日南郡男女裸体,不以为羞”——《三国志》
但即使还未王化,对于汉王朝来说,这里并不是羁縻地带,而是直属郡县,为开发此处汉朝尽了最大努力:设置政府、征收赋税、移民实边。但交趾地方实在是边远,土著势力过于强大,所以中原王朝的管理不可避免地触犯地头蛇利益,所以汉朝政府和当地土人冲突不断,终于在公元40年,交趾地方爆发了 “二征起义”,交趾三郡均卷入,东汉政府派遣伏波将军马援前去平叛,根据史书记载,平定叛乱后,马援在当地立了两根铜柱,作为汉帝国最南端的边境,这就是著名历史典故“马援铜柱”,并震慑当地人:铜柱折,交趾灭。
东汉伏波将军马援
不过,关于铜柱在何处,则有争议,大多数后世典籍均认为在林邑,而林邑实际是后来日南郡分离出去后,占人给这个新国家起的名称,在西汉时领土便属日南郡。后世文人骚客多以铜柱作为天涯海角的意向,而王朝的官员则作为国土南疆的象征。
交趾和九真两郡自此仍被汉王朝牢牢抓住手里,经济文化得到很大发展,然而日南郡则不然,这里气候酷热,且多瘴气,自然环境相当恶劣,所以汉地统治薄弱。
所以,此处仍然频繁发生土著闹事的现象,根据史书记载:
和帝永元十二年(100年),“日南、象林蛮夷二千余人寇掠百姓,燔烧官寺,郡县发兵讨击,斩其渠帅,余众乃降。于是置象林将兵长史,以防其患”
延光元年(122年),”九真徼外蛮夷贡献内属。三年,日南徼外蛮复来内属”。
终于,叛乱到了政府弹压不住的地步,顺帝永和二年(137年,一说192年),日南郡南部的象林县发生叛乱,象林功曹之子、占族土著区连率领数千人叛乱, “烧城寺,杀长吏”,当时交趾刺史樊演派遣交趾地方近万官兵去弹压,结果士兵竟然嫌弃路远不愿前往并发生兵变,日南郡渐渐糜烂,汉朝皇帝得知此事,本意派重兵前去平叛,但被大臣李固劝止,理由是此处实在是地处偏远,远征劳民伤财,且胜算不大。
于是乎,此处就脱离汉朝自立了,建立了占人的第一个国家政权——林邑,中国的南疆由北纬13度缩至北纬16度一线(即今顺化一带)。但是,日南郡还在,不过萎缩了,日南郡仍然是南部重要州郡,是海上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冲。公元166年,罗马帝国派遣使者访华,船只便是在日南郡登陆,这是有史以来中欧最早的官方接触之一。
林邑不断往北蚕食,有时候遭到迎头痛击,比如东晋穆帝永和三年(348年),占人攻占日南郡,杀了太守夏侯览,并屠杀了五六千名百姓,后来遭到了东晋的血腥报复,林邑全境被破坏屠杀。
不过,中国政权能打击林邑,这是实力;但无法控制日南郡,这是地缘规律,终于在南朝末年,日南郡故地彻底为林邑吞并,此郡也被废除,在帝国南疆的日南郡历经近600年,终于彻底成为历史。
不过,后继王朝还是为自己的南疆尽了最大的努力,隋朝隋炀帝期间,帝王好大喜功,四处征讨,隋大业元年(605年),隋炀帝发兵灭林邑,取得了日南郡旧地,置荡州、农州、冲州三州,大业三年(607年)改州为郡,三州变为比景郡、海阴郡、林邑郡3郡,隋朝这次军事征服范围极广,比旧日南郡南境还要靠南,这是中华五千年以来南境最远之处。
交趾地区中原王朝历代南境如图所示
但实际上这只是表面文章,隋朝军力强盛,但毕竟日南故地偏远无法久居,所以隋军在得胜撤军数月万,林邑便卷土重来,隋朝实际控制日南郡故地不过数月。
然而,“日南”这个名称却残留了下来,成为帝国南疆的象征,隋朝改州为郡时也曾重新设置日南郡,不过此日南郡非彼日南郡,此日南郡在旧交趾故地(唐朝时改称驩州)。700年后的明朝攻灭安南国后,也曾在在乂安府(越南乂安)下设日南州,以示对故土的怀念,不过此日南州在汉代亦是属于九真郡故地。
公元1428年,安南独立成功,交趾布政使司被废除,日南州也随之被废,而这也是“日南”这一古老地名,最后一次出现在中国的行政建制当中。
作者:云帆